凛冬岑寂

凛冬岑寂

作者: 佩奇酱

言情小说连载

金牌作家“佩奇酱”的优质好《凛冬岑寂》火爆上线小说主人公成音刘人物性格特点鲜剧情走向顺应人作品介绍:和京圈太子爷在一起我化了两小时他等得不耐咬着烟轻笑: 找了一祖宗是吧?我跟了他三他很喜欢但只是喜欢得知他订婚的消我及时抽身出不承遭遇暴雨住不承男人不远万里出现在爱尔语气一贯的温柔: 走得头也不小姑娘是真没良心1第一次遇见是在会所舅舅是这儿的经成音受母亲所托来送灯光交狂欢浮成音把东西递过去: 现刘舟在北京边儿上买了套...

2025-05-25 15:14:13
和京圈太子爷在一起后。

我化了两小时妆。

他等得不耐烦,咬着烟轻笑: 找了一祖宗是吧?

我跟了他三年,他很喜欢我,但只是喜欢我。

得知他订婚的消息。

我及时抽身出国。

不承想,遭遇暴雨住院。

不承想,男人不远万里出现在爱尔兰。

语气一贯的温柔: 走得头也不回,小姑娘是真没良心啊。

1

第一次遇见他,是在会所里。

舅舅是这儿的经理,成音受母亲所托来送钱。

灯光交替,狂欢浮游。

成音把东西递过去: 现金。

刘舟在北京边儿上买了套公寓,钱是她母亲作为姐姐的心意。

一万块,不厚,却是攒了一年的余钱。

刘舟喝多了,笑着接过,推开侧边的门: 没事陪舅舅进去敬杯酒。

那几秒钟,成音被灯光晃了神。

再抬眼已经深处沼泽。

刘舟大言不惭地介绍成音。

所以当富二代挂着恶劣的笑,让她这位名牌大学生跪下敬酒时。

场面已经僵持不下。

这些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成音得罪不起。

而她的好舅舅已经缩着脖子不吭声了。

不跪,那就把这三瓶伏特加吹了。

说话男生年纪不大,轻飘飘的口气像是驯只狗。

成音收紧指尖,自尊自卑在霓虹中分解糅杂。

整个人都轻微颤抖。

身侧门又开了一次。

而后,手臂被扶了下。

声线从耳边沁入。

那人笑说: 跪什么,盼我死啊。

原本看戏的富二代纷纷站起来。

有人叫他周总,有人喊他周老板。

资本高低,立竿见影。

叫什么名字?

光线黑沉,他声调懒散,随口一问。

成音,我是 A 大的学生。

人啊,总太把自己当回事,攥着仅有的优势,实则是个跳梁小丑。

周怀岑笑了下,饶有兴致地瞥她一眼。

成音心中不安,被窥探般。

后知后觉,这个人对她,其实不想了解。

2

走廊上,刘舟酒醒了,喋喋不休地说着那些人的背景。

笑容小人得志,似乎伺候他们是自己的荣幸。

周遭虚浮,她依然听到了一个名字。

——周怀岑。

名字与长相对号入座,脑海中闪过离开前匆忙看到的侧颜。

张扬也晦涩。

回想刚刚他看自己那抹意味不明的目光。

成音指尖不受控制地收紧。

没入社会的学生往往总是清澈的,不谙世事的。

这一瞬,就像人类最为灰暗的心思被发现。

被发现,她并不单纯。

北京初秋,温度骤降。

成音站在路边。

视线落在自己的白色泛旧帆布鞋上。

她像这偌大金摇篮里的一只蝼蚁。

强大到膝盖弯不下去,也渺小到任人宰割。

3

十一点到宿舍,刚坐下便接到朋友的电话。

张铭希是电影学院的,大三已经开始拍戏。

听筒对面环境嘈杂。

姑娘说明天有经纪公司谈签约,请成音暂时当经纪人去见个面。

这事,成音已经习惯了。

次日周末,约定地点是国贸二楼的咖啡厅。

有时候演员不火,也不全怪经纪公司,我们只是媒介作用。

成音手里翻着合同,完全是卖身契: 贵公司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净,我会再考虑考虑。

对面人看出她的不在行,笑道: 每年毕业生数不胜数,张铭希没背景,配角说不定都是睡来的,现在有公司签她,我不明白这有什么可考......

......

一杯水泼过去,堵住所有的话。

成音放下杯子: 人多,我不想让你太难看。

周围投来异样的目光,对方也不好发作,推开椅子狠狠瞪她一眼,直接离开。

成音沉默地坐了几秒,跟着拎包转身。

就这样,又看见了周怀岑。

他懒洋洋地站在不远处拐角。

矜贵恣意,亦正亦邪。

这人实在长了双叫人觉得深情的眼睛。

不久的将来,成音靠在他怀里问为什么喜欢自己时。

周怀岑提起今天,说当时觉得这姑娘劲儿劲儿的,挺有意思。

依然对视,成音犹豫一瞬,最终抬脚朝他的方向走去。

那一年,她二十岁出头,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

还没谢谢你那天帮我解围。

他个子很高,黑色衬衫敞开,里面是白 T,细看衬衫布料是棉麻的。

要回学校了?

还没有。

周怀岑笑了笑,垂眸: 去我那吗?

4

地点在长安街,国风牌匾。

有人在门口等他们,帮忙开车门时,成音听见接待员颔首说了句周先生。

庭院有个池塘,到里屋才是现代化套房。

如果问这里和昨天的夜场有什么区别。

---一个张扬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一个隐蔽的生怕别人知道。

茶几上摆着香槟,里面有餐桌牌桌,甚至有个不大不小的舞台。

在周怀岑出现后,目光纷纷过来。

或者说,视线都落在周怀岑旁边的,她身上。

周老板出去一趟,怎么还带个美女回来了?

说话的是李观棋,听说两人是大院里一起长大的。

周怀岑没搭腔,下巴抬了下,介绍说: 成音。

他声线偏低,成音礼貌点头,却心不在焉。

她没想过自己的名字还挺好听,也没想过被他记住了。

李观棋兴致极高,凑上来: 哦,你多大啦?

二十二。

刚说完,李观棋骂了声操,坏笑地看旁边: 禽兽啊。

那年,周怀岑二十岁。

他似是不在意应下这声调侃,顺势将外套放在成音怀里,同时点了下她的鼻尖: 随便坐。

那动作很轻,换作别人难免轻佻。

可对上那双笑意薄淡的黑眸,成音乖巧地嗯了声。

周围恢复热闹。

男男女女,唱歌聊天,纸醉金迷。

沙发上,她腿上放着件外套。

空气中似乎还残余刚刚那人伸手时袖口带过来的木香。

成音面前酒杯被斟满,因为不善周旋,已经被忽悠着喝了一杯。

她笨拙地适应氛围,视线也不受控制地往一个方向看。

周怀岑坐在牌桌,指间只是微抬,便有女人上前递过打火机。

而他也自然地偏头。

不知是赢牌还是什么,他咬着烟扯唇笑了瞬,放浪形骸。

成音眨了下眼,别开脸,喉咙发堵。

身边李观棋喝得尽兴,听到她说 MJC 打算去联培,笑得眼角泪痣微微上移: 那他妈不就是当黑奴么?改明儿来我这,算是周怀岑欠我人情,真头一回......

音乐大,说得断断续续。

成音听了个大概,他语气里所清高鄙夷的事,却是自己为数不多可以出人头地的机会。

终于明白为什么总有人前仆后继,也要攀上高枝。

权势当道,人人厌恶资本,人人却都想成为资本。

一瞬愣神,酒杯又被倒满,成音知道自己的酒量,又不好意思拒绝。

光线婉转。

她抿唇: 周怀岑,掌心收紧,说,你什么时候结束啊?

不是着急回校,也不是觉得被孤立,她只是开口找他。

她承认她不单纯,甚至如网络上所说的,或许有些心机,在她还不明白怎么把这心机伪装时,就已经被发现。

再次静谧,圈里都知道,周怀岑做事周到。

但真没什么同情心和耐心,更别提这骄纵的语气有那么些想管着他的意思。

大家都在看戏,看这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怎么丢人。

下一秒,凳脚摩擦地面发出闷响,周怀岑推开牌局,走近抬手摸了摸她额头: 喝了多少?

指腹微凉,像寺庙的沉木。

没醉。

她坐久了,头发落下来几缕,挺委屈似的。

周怀岑无声牵唇: 去换身衣服。

他掌心下移,成音轻怔,那个角度本以为他会揽住她。

然,擦肩而过。

那一瞬,不知是心悸多一点,还是失落多一点。

5

走廊上。

没人说话,成音裙摆被下午泼茶水时沾湿,此刻干透茶渍明显,一路跟着他走。

周怀岑摁了电梯,神态倦淡: 今天学校门禁时间提前了?

他何等洞悉人心,游刃有余。

成音啊了声,脸颊红了一度,装作听不懂: 你那有衣服换吗?

没有。周怀岑视线轻慢收回,笑说,但可以有。

......

电梯直升五十楼。

御金台住宅平层,国贸 CBD 商业区垂直延展,繁华落尽眼底。

他拨通电话叫人送衣服上来: 等会儿送你回去还是在这儿住一晚?

顶灯很亮,成音蹙眉,反应也迟钝半拍: 你呢?

男人站柜台那儿倒了杯红酒,安静的夜里,暗红琼浆如洪潮将她飘浮的情绪淹没。

他手臂线条很好看,勾着应该很有安全感。

总不能留下来。

玩味,戏谑。

成音被盯得后背有股灼烧感,一直蔓延到耳根,侧头瞪他一眼。

门铃声响,周怀岑拎着酒杯去开门,返回把袋子递过去,也没了兴致再逗她: 进去换吧。

她接过,转身走了几步,又顿住转身: 今晚,是不是耽误你泡妞了?

落地窗外月光婆娑。

玻璃酒杯与大理石台面碰撞,声音脆也磁。

周怀岑靠着那台面边缘,半晌,很轻地笑了下,撩起眼皮看她:

其实,没耽误。

为什么女人总容易爱上混蛋?

大概是他们每句话每个动作,都精准地踩在我们的心理防线上。

换完衣服,成音以为他走了。

没想到周怀岑仍然坐在沙发上,看见她出来,百无聊赖地扔下手里的书: 饿吗?吃点东西去。

刚刚那些游离其中的暧昧因子顿然消散,谁都没再提起。

外面下了场雨,刚停不久,雨水冲刷过的地面的涩味,荡在冰凉的风里。

上车前她随意扫了眼车牌,犹记得张铭希说过,路上看到这牌子得离远点。

这一天她两次上了同一辆车,成音暗自想着。

空调热气扑面而来。

温度够吗?

成音点头,提起刚刚: 李观棋好像酒量也不行。

她玩笑般地把那些醉话说给他听。

他爹电视台的。周怀岑扯唇看她一眼,目光始终轻淡,老爷子性格不错,有空带你找他喝茶。

成音思绪被这句话乱了瞬,脑海里出现李观棋说的那句这算周怀岑欠他的人情。

车程还在继续,周怀岑偶尔调笑她几句,不过分不逾越。

看得出来他性格挺好的,和自己遇到过的男人有些不同。

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同,大概是金钱堆出来的疏离和体面。

过了时间点,餐厅几乎无人状态。

厨师在身边,一份甜品花式做法颠来倒去,终于摆到面前。

不合胃口?

成音摇头,往前凑了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 你说他刚刚到底在忙什么?

不知哪里踩到周怀岑的笑点,他眼角微弯,因为笑意肩膀都轻颤,将面前切好的牛肉推过去: 吃饭吧,小孩。

......

结束后路上已经没什么车了,赶在门禁半小时前到学校。

下次我请你吃饭吧。

周怀岑似是听了句客套话,指腹理了下她的衣领,也客套地应: 那我等着了。

雨后空气湿冷,车已经离开,路灯洒下绰绰的光苗,天上是有星星的。

6

十二月。

A 大 90 年校庆也定在这个月的最后一天。

殷如月也来了。

这个人很出名,北京城三环里有一整条街都是她的,更别提名下的那家商界会员制俱乐部。

成音课业繁忙,本来不想去,奈何张铭希昨天刚从外地回来。

难得有时间,两人便约着去看看晚会。

台上主持那男的,长得帅又是高才生,不错。

主持人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学长,成音说: 结束你去要联系方式。

说到联系方式,她神色暗淡片刻,低头看了眼手里握着的书,史铁生的《病隙碎笔》。

那本周怀岑在等她换衣服的几分钟里,随意翻看几下的书,被她买来了。

这个人像是她浅薄人生中偶然出现的月色,反应过来时,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张铭希摇头: 别了,他能给我拍部电影还是怎么着啊?

成音失笑,转了个话题: 说说你吧,这部戏有镜头吗?

张铭希叹气: 放心吧,你最好的朋友,张铭希,一定会成为大明星。

那语气和表情,成音记了很久。

久到很多年后,在张铭希梦想成真,却抱着她笑着哭又哭着笑时,她总想问她,真的开心吗?

那不是周怀岑吗?

不知谁说了句。

将成音从沉浸中拉回。

周围多了些私语。

张铭希也卦,圈子里传,有个票房女咖跟过他,不知道是真是假: 你觉得这位周太子,喜欢过人吗?

刚说完,她扑哧又笑: 罢了,我要是有那钱和脸,我都不知道感情是个什么东西。

周怀岑,皇城下名副其实的二世祖。

听说他母亲是香港人,背景家世媒体也只报道个大概方向。

他难得穿了身西装,深灰色的,身边站着殷如月,某教授在亲切地同他谈笑。

似是感觉到目光。

他转头过来。

灯不是很亮,光影落在他脸上,眸子与身后暖色光晕互不兼容,黑沉淡漠。

那半秒,成音脑子空白,甚至慌乱地先移开了眼。

晚会渐近尾声,那匆匆一面后,再也没见到他的身影。

张铭希有事先走了,没过多久,成音也准备回宿舍,只是浑身无力,心头如海浪翻涌,她还没明白这酸涩从何而来,却脚步一顿。

那晚的冷风,悉数闯进了她的心里。

会场门口,周怀岑那身西装外面加了件黑色大衣,领带微松,挺不正经。

他抬手吸了口烟,烟雾散开,好整以暇地站在那,不知是碰巧撞见,还是在等她。

这么久不见,成音忽然不知道该怎么主动说话。

周怀岑眉眼坦荡,先开了口: 耳环落我那儿了。

话有些暧昧。

那天回来她以为在路上丢了,又不太确定: 什么耳环?

周怀岑并不在意她是装傻还是真不知道,摁灭烟,重新抬眼: 李观棋有个局,想去么?

黑夜浓密,他的气质松弛,比晚风还要凉,却笑着问她。

凛冬岑寂,马蹄声远,不过念想之间。

从第一次遇见他开始,从不拒绝跟着他走开始。

成音头上就挂了只钟,在心猿意马理智偏移时,猛敲提醒。

只是那时候她年纪小,不明白齿轮一旦脱轨,便全面崩盘。

7

没带司机。

车内,成音一直没说话,看着男人脱掉大衣连着领带一起扔到后面。

周怀岑似是注意到她的安静,抬手撩了下她的脸颊,默了一秒: 上个月在香港待着,有点事。

这话倒是真的,老太太摔了一跤,他夜里坐飞机过去,索性待了些时间。

A 大这邀请函一个月前收到的,今天赶上时间,碰到这姑娘算是意料之中。

成音不懂这是不是解释,心情却缓和几分,她真的挺好哄的,唇角无意识地扬了些: 你怎么知道耳环是我的?

那地儿就你去过。

所以你约我,只是想还这个吗?

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成音比谁都明白,她玩不过他的。

这一刻氤氲情绪下滋生的不仅是大胆,还有胆怯。

他好像很爱笑,明明轻佻寡淡,她却看愣了神。

周怀岑附身过来帮她系安全带,过后动作没变。

气息迫近,熟悉的木香将她包围。

他眼眸深邃如沼泽,拽她下坠。

声线缓慢,略有无奈。

音音,你是怕我看上你了,停顿瞬,他问,还是怕,我看不上你?

呼吸忽变滚烫,成音其实很喜欢他的声音,喜欢到往后关了灯,他出差回来,她说想他时,周怀岑压着她撵了几下,沙哑又恶劣地问,想这个了?

那一片潮涌中,成音只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混蛋啊?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像锥子一样扎进她的五脏六腑。

那也是他们最相爱的时候。

短暂的瞬间,还没有人这样亲昵地叫过她音音,他坦诚地包容地,将她忸怩、试探、胆怯照单全收,这寸温柔和特殊,成音占独有一份。

她忘记怎么回答的,也忘记了车开了多久。

只记得周怀岑先去一个地方换了辆车,一辆低调的黑色 SUV。

成音看着窗外,这里花树茂盛,那栋欧式洋楼就隐蔽在斑驳的树影后,她小心猜测这儿的地名。

引擎重新启动,他拧了瓶水给她: 什么时候放假?

月底实习了,应该只放春节的几天。

话题不应该在这里结束,周怀岑说: 是么,那我得去哪找你呢?

带了钩子似的,几分玩味的调笑话,听着叫人觉得深情一片,偏偏女人就爱听这些。

成音手心有些黏腻: 应该在郊区,要跟着栏目去现场拍。

校企联培,实习编导,栏目也不怎么出名,她没说这些,周怀岑也识趣地没再问。

地方在朝阳区的水岸,霓虹沾染湖面分不清光粼颜色,一眼望见了游艇甲板上摇香槟的李观棋。

他最近捧了几个女明星,灯光刺眼,这么冷的天,那些人比基尼外面就披着件薄纱,正围着笑,不知道在庆祝什么。

周怀岑拉了下她的手腕,解释: 今天有人生日。

厚重的萨克斯乐声飘过来,李观棋那副纨绔模样,头上戴着顶生日帽,挺滑稽,对着她招手问候一句: 你来啦。

也因为这句熟络话,她在周怀岑这里的身份,便引人深究。

成音已经习惯了,礼貌地笑了笑说: 生日快乐。

当人嗅不到你的畏难和自卑,便会尊重几分。

焦距视线终于缓慢散去。

现在想想,那些视线更像是来审判她的。

周怀岑带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玩牌吗?

挨得近,几乎能看见他瞳孔里光线下的深棕色。

她犹豫: 你呢?

在这儿等你。

成音弯唇轻轻地戳了下他的手背: 我不太会,你教我吧。

顺着动作,周怀岑目光不着痕迹地垂了下再撩起,难得开了句京腔: 音音,我有这劲儿,干点什么不好啊?

语气懒洋洋的,没个正行。

成音无由来得脸红,直接往旁边挪一块儿: 我不想学了。

周怀岑心情不错,偏头过去,她五官柔淡,性子安静,逗狠了脾气也大,就像现在,指不定心里怎么骂他呢。

恰好有电话进来,离开前故意摸她的脸颊,却被躲开,他忽然想笑: 要喝什么自己点。

......

艳皮加身,人心浮动。

唯一认识的李观棋左拥右抱在跟人拼酒。

成音独自等着脸上热意退去,划开手机随便翻,2016 年已到末尾,各种视频都是关于年终大事总结。

这一年直至今后传统媒体日渐消沉,任何现场新闻手机一点即视。

女排在这一年夺冠,四十一岁的菜昂纳多也在这一年终于获得了奥斯卡最佳男主。

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努力也依然得不到的,她想。

真会给你爹长脸啊,李公子。

关系不到一定程度没人敢这么说。

席画来迟了,暖白色香奈儿外套上有枚精致的胸针,目光晃了一圈,像是找谁。

她的眼睛很漂亮,这是成音对她的第一印象。

不远处李观棋笑嘻嘻地推开身边女伴: 席大小姐,你可算来了,我看看最近瘦了没。

席画没搭理他: 周怀岑呢,走了?

李观棋也纳闷了: 他姑娘还在这,不应该呀。

......

成音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这些人心如明镜,调侃的话信手拈来。

清晰地告诉你,今天坐这儿,换作任何一个女人,你们都一样的。

席画一开始没注意沙发上那一角,此刻倒也认真看了眼。

成音沉默,指尖漫无目的地刷手机,而后屏幕显示没电自动关机了,眼下只能道: 他出去接电话了。

席画哦了声,没为难她,转向李观棋: 你去把人叫来。

李观棋哀怨一句: 姑奶奶,我哪使唤得了他啊

也巧的,周怀岑在这个时候回来了。

席画气焰终于比刚刚弱了些: 周总,济南那块地都开工了,故意不带我是吧?

相比之下,周怀岑没什么反应,仰头抿了口酒: 去问问你妈。

你明知道我在干什么,还站我妈那边?席画哐当站起来。

她长了张清冷的脸,说完眼眶泛红,着实叫人不忍心。

成音下意识扯了扯周怀岑的衣袖: 别惹她生气了。

李观棋正跟女人调情呢,听到这一句,肆无忌惮地起哄,学着她的语气: 哟,怀岑哥这怎么办啊?可别惹她生气了。

说完引得周围人笑,成音眼睫一颤,不再说话。

周怀岑没有看身边姑娘,项目出了点问题,海关不给过,其实不麻烦,但刚刚被几个电话打得烦了,靠着沙发敷衍地笑了下: 又不是跟我私奔,找我有什么用?

......

成音没注意听他们在聊什么,思绪停在之前。

其实说完那句话就后悔了,明明想缓和气氛,但忘了自己是用什么身份说。

所以具体是哪个瞬间,回过神,指尖已经躲到周怀岑手里的,她忘了。

触感像一个虚无炙热的影子,轻轻地包裹着她的肌肤。

怎么这么凉?他问。

今天冷。她回。

没一会儿,服务生拿了个取暖器过来。

是在做梦吧。

成音怕情绪流露: 手机没电了,有充电的吗?对了我耳环呢?说着她摊开另一只手的掌心。

音乐大,周怀岑没听清,看着动作,以为她想要什么,顺势把自己手机递上去。

成音怔愣了好几秒: 给我玩吗?

周怀岑身子前倾去拿茶几上的打火机,也松开她的手,说: 玩吧。

甲板上嬉闹笑声清脆。

湖边灯带在深水里缓慢向后移。

月亮也跟着走,赤裸的,一览无遗地,照着她的黄粱一梦。

话是这么讲,但成音没开他手机,男人重新靠回来时,手臂随意地搭在她身后的沙发背上,嘴里咬了根烟,烟雾腾起,他微微眯眼。

颓然轻佻矜贵,这些词在他身上总能品出些别的看头。

她肩膀就这样贴着他: 你吃过晚餐了?

嗯,你饿了?

成音摇头: 看你在学校里没吃什么。

周怀岑侧眸,漫不经心地: 不是装不认识我?

没有吧。

想起当时在礼堂,她先移开的眼。

人那么多,不好意思。

周怀岑像是听进了这个解释,又像是根本不在乎,搭在沙发上的手抬起扶了下她的后颈,低声说: 还冷吗?

成音指尖收紧,心头有什么东西在挠,很痒。

面前闹哄哄的,几个人天马行空地扯话题。

李观棋因为一个六十岁女演员长得像他妈,直接砸钱叫人复出拍了部电影,最近上映。

有人嘲说有够无聊,被他几杯酒灌得前仰后翻。

灯火,奢靡,错落跌宕。

不知哪句话哪里惹到席画了,她破口大骂。

李观棋吓得直接捂住她嘴巴,说: 骂我祖宗可以,别骂怀岑哥祖宗,小心蹲局子。

其实在这里待久了,才明白这些人个个圆滑,比谁都懂世故。

他们有无数种选择,甚至不会成为你人生的竞争对手。

嫉妒吗,厌恶吗,但他们并不可恨,人家不偷不抢,就是命比你好。

耳边响起声轻笑,成音没忍住转头,恰好对上他偏过来的视线。

他说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她点头,说好。

冷风把头发吹乱,飘浮的思绪终于落地。

周怀岑靠着栏杆: 她男朋友也是你们学校的。

他背后是黑沉沉的天空,成音发现他皮肤挺好的,干净也白: 席画吗?

嗯。周怀岑说她谈了个男朋友,被家里反对,气得离家出走。

话点到即止,事情大致也明了,席画是北京出了名的女强人殷如月的女儿。

如囚鸟般试图挣脱引以为傲的牢笼。

这出戏的结局是什么呢,还待定。

因为一直在看他,成音忽然问: 你会不会觉得我在管你呀?

男人眉轻拧,撩起眼皮,等着下文。

少抽点。她说。

周怀岑点烟动作一顿,没几秒嗤然笑了,低头,暗红的光影照亮半边脸,忽明忽灭。

他吐了口雾: 等会儿送你回去。

成音没着急应,移开视线,手心是冷的: 还拿耳环吗?

其实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有一年跟张铭希去景区玩随便买的,但她现在挺在乎的。

明天我叫人送过去。

明天导师要开会,关于实习的。

他弹了弹烟灰: 等你结束。

成音莫名不想再看他这副半吊子模样,也不想等到明天他叫人送来: 万一很晚呢?

夜风冰凉,里面有音乐声。

周怀岑笑了起来: 那我们音音想怎么样啊?

他拎着燃半截的猩红,手肘撑在白色栏杆上,垂眸打量她,说: 能喝冰的么?

成音反应了几秒,便懂了如果能喝冰的,她今晚大概率回不去。

热意涌上耳根,她咬牙小声骂了句混蛋。

周怀岑听得笑意更浓,摁灭烟,俯身把人拉过来,低头吻下去。

萦绕半空的模糊歌词忽而清晰——

什么我都有预感然后睁不开双眼看命运光临。

8

外衣在酒场上浸染过,偏偏他身上的味道依然好闻。

远处耸立的办公高楼,深夜灯火通明。

游艇上形色男女,如水上浮萍,随波逐流。

靠着努力一步一步往上走的人,那是本事;

通过高位者实现自己价值的人,那也是本事。

在这为数不多的选择里,屋内调笑不断,暗淡晚风催促着——快选吧,其实都一样的,一样麻木的人生。

气息交错,不过转瞬。

成音整个人都柔软几分: 你是不是困了?

周怀岑抬手指尖沿着她的曲线下滑,轻轻在腰上握住: 要看情况。

......

这个人随性懒散,成音不会自讨无趣去问他对别的女人是不是都这样,那只能气得转身就走。

周怀岑纵容地扯住她的臂弯,眉间略显疲色,这次是实打实地抱住她。

那个夜晚,他似乎有无尽耐心,陪她说话,像缠绵的情诗。

他说他外婆身子不太好,把老人家接到北京,这两年估计不会走了。

香港好玩吗?

周怀岑低声: 还行。

成音没去过,对她而言,不顾家里反对独自来北京念书已经是自己做过最勇敢的事: 下雪应该没有北京冷吧。

那儿不下雪。周怀岑蓦地轻笑,时间不早了,说完牵着她进屋。

掌心热意弥漫,头顶那一片隐蔽云后的星星忽而明朗。

李观棋玩得正在兴头上,根本没注意他们出去了过长时间,还招呼要打牌,他那颗泪痣着实显得清冷,奈何这人比谁都闹腾。

下船时,席画喝了两杯身子踉跄,成音下意识扶住,手里也被塞了张名片。

是家服装店的名字,席画和朋友投资开的,让成音有时间找她玩。

岸边路灯稀疏,成音还没来得及说话,看见远处灯下站了个少年。

席画一下子笑了起来,直接朝少年的方向小跑过去。

空气中酒气香气缠绕,一颗名为勇敢的种子在晚风中落入属于她们不同的土壤。

9

车内,手机充上电,终于开机,十分钟前张铭希打过来两通电话她没接到。

回拨过去,才知道这位大明星喝多了,正撒娇求她过去接。

怎么了?

我得去接一下我的朋友,晚上待她家里。

周怀岑示意司机开车送她。

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换作旁人,成音或许不会推辞,此刻对象是他,总叫人觉得过意不去。

那麻烦你了。

周怀岑正看手机回消息,抬眸随意瞥她一眼: 还跟我见外呢。

大抵是周围太暖和了,成音柔柔地笑: 才没有。

两人话都不多,车厢就这样安静下来。

中途他接了个电话,语气总是懒懒的,应该是有工作要处理,他情绪很淡地聊了几句结束,车也安稳地停在了目的地。

成音适时开口: 那我走啦。

她穿得厚实,白色围巾遮住下巴,耳垂也顺势躲进去,几缕头发随意耷拉在围巾上。周怀岑看着这样的她,抬手碰了下她露出的半边耳尖: 明天我去接你。

车从面前离开,尾灯消失拐角。

成音站在路边,看着脚边石子发呆。

下雪了。

北京城的初雪。

短促而漫长。

风从耳边流过,她忘不了今晚,他吻她时眼里的温柔。

张铭希从身后咦了声,坏笑着勾住她肩膀: 傻站着干什么?

成音回神: 你朋友怎么就让你一个人出来了?

张铭希无所谓地拦了辆车拉着人钻进去,靠到她肩膀才叹气: 音音,我来北京四年了,想联系的只有你一个朋友。

她今天没化妆,脸型五官偏圆,这种长相在娱乐圈里戏路不宽,只能演些偶像剧。

偏偏她不服,至今连一部肥皂剧都没接过。

成音掌心贴了她的额头: 和谁喝这么多?

五十多岁的老头张铭希笑得肩膀颤抖,房都开好了,进去女主角就是我的,我直接拿剧本砸他老脸死变态去死啊

声音很大,骂完还不够,打开车窗又喊了句死变态。

成音抱歉地朝司机笑笑,连忙去关窗,又将她头摁回自己肩上: 睡吧,醉鬼。

张希又傻笑了会儿,没骨头似的整个人瘫在她身上,眼尾水光落进无人知晓的黑暗里。

许久。

音音,不是谁都有机会的,跟着周怀岑不吃亏。她喃喃说,利益最大化罢了,但别犯傻,和他们那种人动真格,你耗不起。

刚刚路边她都看到了。

肩膀上压着重量,成音没动,手机震动了一遍,她看了眼没接,在第二遍尾声时才接起。

妈。

还没睡觉啊。听筒里女人声音缓慢,今年过年回来吗?

到现在她依然不能明确判断她和母亲的关系,不算亲密也不算疏远。

只记得上学前两年春节回家,因为晚上用电脑写稿件,被要求付电费,当然成音每次用电真的付钱了,母亲也收了。

久而久之,那里好像变得不是她的家了。

过年应该要加班。她回。

哦,那工资应该很高吧,我看邻居家儿子在大城市工资有一万多呢。

他们不在乎这工资里有多少是房贷和生活费,只在乎结果。

实习,没多少工资的。

那以后工资肯定高。母亲愉悦地笑了,又叹气,还是读书有用啊,家里去年翻修,欠工人三万块钱工资拖到现在了。

成音没说话,她有一个已经结婚生子的姐姐,和正上小学的弟弟。

家里排老二,她一直是不被关注的,沉默干活的孩子。

父母小市井出身,初中毕业就盼望着她出去打工养家,当自己真考出去念大学时,他们也坚决不同意。

所以这几年来,成音不知道寒暑假是什么东西,只有无尽地工作赚学费。

听筒里母亲说到别的话题,说谁家女儿给家里买了两箱酒,说谁家女儿嫁了个大老板。

她们之间总是离不开这些,这也是成音不愿意打电话的原因。

终于挂断,她低下头,掌心下意识收紧。

车速不快,三环里地段,皇城脚下,路灯排排划过,繁华在雪色中孤立。

其实这里不是真正的北京。

早上七点的旧宫宋家庄的第一班公交,挤到快吐的地铁,办公楼的长明灯,那才是真正普通人的北京。

成音看着看着无奈地笑了,她知道刚刚张铭希那些话在担心什么。

仔细想想,她跟周怀岑是怎么认识的?

是心知肚明的礼尚往来,还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原始吸引?

窗外商场幕墙上,奢侈品宣传广告都有关爱情。

可爱情本来就是奢侈品。

这个世界荒诞而伟大,它告诉你没资本就得努力,然后给你无尽的麻木和痛苦。

荒谬当道,爱拯救之。

但在此时,爱对她而言,是剥夺、懊丧,是两手空空。

有强烈生存焦虑的人是没办法只有爱的。

她想生存,想在这个欢迎理想也欢迎堕落的北京,有家可回。

爱情,值得吗?

10

这天夜里,张铭希酒劲上来吐了好几次,成音也照顾了她一整晚。

第二天她后悔没拍照,真应该把这位大明星耍酒疯的样子记录下来,当然最主要是记下她对着出租屋说出的那句豪言壮志,她说: 没事的音音,等我出名了,我给你买房,我的都是你的

这里一套房,地标边缘一点都得奋斗三四十年。

但醉话嘛,做个梦不为过。

很久之后往回看,其实也印证了她们车里那话——这么多年了,想联系的只有彼此一个朋友。

地面一片阴湿,寒冬腊月着实应景。

实习动员会开了将近两个小时。

快结束时,撞见一学长,也是昨天校庆被张铭希夸过帅的主持人——叶孝礼。

学校里很多女生对他印象很好,他看一眼便是那种温和的男孩子。

成音以前想申请贫困补贴,会找他问些问题,虽然最后没申请下来,但他们关系也算熟。

你落下的?

看着他手里躺着席画的名片,她一顿: 谢谢。

叶孝礼视线在名片上停留了几秒,随意问: 实习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成音拍了拍手里文件: 好了,听说你毕业留京了?

他神色不明,笑着: 闯闯呗。

两人一起走到学校门口,又聊了些工作的事,才道别。

成音将名片收好,余光一瞥,一辆熟悉的车就停在满地的枯黄树叶上。

几个小时前,周怀岑发消息问结束没。

她说会议不知道具体结束时间,让他先去忙。

男人回了两个字,没事。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到的。

成音坐进后座,满眼亮光: 导师耽误了些时间,你到多久了?

周怀岑今天没事,索性就把时间浪费在这儿了,慢条斯理地扫了眼后视镜: 看着挺眼熟。

指的是刚站她身边的叶孝礼,成音没想过他们什么时候见过面,故意瞪他: 周总泡妞还不够,连男人都不放过?

倒也不会。

什么意思?

他唇角弧度很浅: 这不是有你了么?

空调开的是冷风吧,不然为什么心跳怦然却感觉一片凉?

他是法律系的学长,今年毕业了。她依然解释。

周怀岑点头,没说话。

成音有些按捺不住,她不是活泼的人,对父母都不亲近不撒娇,但在他身边潜移默化地就娇气起来: 你怎么不问了?

周怀岑怔了瞬,转而挑眉笑了,不拆穿反而纵容: 要问什么?握住她的手,难不成我撬人墙脚了?

周怀岑她咬牙警告。

车内没有任何音乐,他笑意终于淡去,目光在她脸上落了一阵,轻声说: 音音,你真挺讨人喜欢的。

成音顺势抬头,他颔首吻她。

11

2016 年就这样悄然成了过去式,实习后,周怀岑会来找她一起吃饭,碰见朋友也周到地介绍她认识。

这一点,他从来不遮遮掩掩,换一种身份,成音发现跟这样的人做生意也是相当舒服的。

没什么架子,和李观棋那些公子哥不同,低调到叫人觉得孤独。

张铭希去横店跑完一个龙套回来心血来潮地问: 睡过吗?

她脸颊莫名烧红一片,插科打诨糊弄过去,脑子里却涌起那些画面,说没想过是骗人的。

性,不可耻,爱使然。

其实他们也有互相不理解的点,成音喝不下去豆汁,那天周怀岑颇有兴致地带她去喝了家老北京最正宗干净的豆汁。

那地在朝阳区,入眼白灰调风格,院落层林叠浪,长亭卧波。

座位邻边便是游鱼的水潭,周怀岑靠着竹椅坐着,低头抿了口茶,身上是件接近黑的墨灰色衬衫,他似乎偏爱棉麻这种布料。

分寸有礼,风骨其身,使诗文里的谦谦公子莫名有了具象化。

成音终于坚持不下去了,放下汤勺,咬了口腰果酥缓解酸味,嘟囔说: 这么好的宝贝,就让它留在北京吧,别流传出去了。

周怀岑伸手替她斟茶,闻言抬起眼皮,这冷清地方也不算那么无聊了,逗弄说: 你春节待在北京?

成音忍不住笑,骂他嘴贫,晨光照得脸颊覆上薄粉。

时间在忙碌中流淌,转眼街道已经挂上红色的灯笼。

她没有被安排加班,假期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实习生也跟着导演策划去聚餐。

刚工作不到两个月,很多人都不是太熟。

好在没被要求喝酒,中途她去了趟洗手间,下定决心拨出一通电话。

接听得不算快。

那一边嘈杂片刻恢复安静: 忙完了?

成音刚洗完手,没擦干,就这样捏着水渍: 没呢,问问你晚饭吃了什么。

打火机轻响,她听见男人轻轻的呼气声: 没吃什么。

应该是还没吃饭,被他淡漠地说出来,总有股敷衍的意思。

没等到她回应,周怀岑又接了句: 累吗?

成音握着手机摇头,却说: 挺累的,不过你来接我的话,我说不定可以陪你吃顿饭。

听筒沉默一瞬: 音音,我喝酒了。

这样啊,喝了多少?

周怀岑咬着烟忽然轻声笑了,成音眼睫也跟着一颤。

他说: 地址给我。

12

屋外下了场大雨刚停,冷风刀子似的穿过脖颈,往怀里钻。

她裹紧外套出来,小跑着去开了车门。

周怀岑听到声响,睁开阖着的眼调笑: 急什么?

成音总能被一句话搞得浮想联翩,聚餐的这家餐厅川菜出名,味儿也重,加上好几个同事抽烟,她皱眉: 我想回去换件衣服,一股味。

周怀岑掌心暖着她冰凉的手,神色松散: 不用,反正都要脱。

不久后,成音才知道今晚周怀岑帮栏目组买了单。

他甚至不用出面,就在她的路途上硬生生加了他的名字。

一路上雨又开始继续,水滴在玻璃窗上沥沥地往下蔓延,直至看不见外面风景。

沉闷的车厢几乎能听见清浅的呼吸声。

在这之前成音并没有往那方面想,她突然打电话给他,其实不过是有些想见他。

车驶入东马坊中路,最终在座五重庭院停下,长明灯下鱼肚白大理石透出光亮,旁边种了棵看不出种类的花树。

檐廊过去便是内庭,深棕色实木家具和淡色背景墙交衬分明。

她听学设计的朋友说过,新中式风格需要留白和光影渗透,如今所见却觉寂寥。

屋外雨水只增不减,庭院烟雨朦胧。

周怀岑左边肩膀几乎被雨沾湿,脱下外套随便扔在沙发上,人也倒靠上去,敞着腿肩颈微曲,抬手按了下眉心,像是忽然想起屋里还有人,他问: 饿不饿?

成音摇头,安静地坐到身边: 想陪你吃的,但没想到会来这里。

她今天穿的黑色针织长裙,坐下来很显身材,五官是漂亮的,但也没漂亮到移不开眼的程度,胜在气质那点罕见的纯澈,周怀岑漫无目的地打量几寸,半晌: 是不是还想问我带了多少女人来过这里?

他手臂虚揽着她的腰,肩颈张力线条流畅,薄肌压在衣服面料下,有几分平日里不曾有的痞气。

成音心思暴露,也不羞怯,周怀岑就是这样的,兴致不好的时候说话就敷衍,懒得游刃有余,直接冷然拆穿。

她心安理得地靠在他怀里,甚至大着胆子搂住他的脖颈,不惧怕对视: 不应该问吗?

距离贴近,鼻间没有丝毫俗气的香水味,周怀岑半阖着眼,一霎喉咙有些痒。

其实他不常来,倒是他妈回国会住上几回。

今晚真的喝多了,竟把人带这儿来了。

成音没等到声音,拍了下他肩膀,眼里有了气恼。

周怀岑笑着抬手覆上她的腰身,把人一提,她便跨坐在他腿上。

成音惊恐挣扎,她个子不矮,骨架却小,及膝的裙子随着动作便撩了上去,没有丝毫迟疑的,那双凉意的手直接放了进去。

吻跟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他压着她的后颈,气息强势地占领抵开她的感官,潮湿温热直达心底。

时间流去现时光阴,酒气木香混杂,在这一切中,她只能感觉到他。

一寸一寸勾勒她的腰线牵引着她的心跳,上移,指腹掠过暗扣。

就着那勒紧的边缘流连。

思绪理智陷入泥沼,不敢睁眼,想推他,手却无力地攀住他的肩膀。

缺氧,空白。

灯光没有全开,一明一暗地照着沙发上的缠绵。

她大抵也醉了,忘记周怀岑还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可是重要吗?

就算他难得诚恳地讲上一句想听的答案。

她也未必会当真。

午夜梦回,礼堂门口他说那地儿就你来过,车里他调笑说这不是有你了么。

这些令她怅然的烟火,就像一瓶啤酒倒进杯子里,浮了厚厚一层沫,表面绵密细腻,一口喝下去,实则空空如也。

成音突然间有些怕了,逃不开,避不了。

提醒你,有些东西,别奢求。

雨落,喧嚣殆尽。

他们在沙发上接了漫长的吻。

洗完澡,成音还有股窒息感,拧眉揉了揉腿根明显的指印。

浮现刚刚那些片段,她好像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周怀岑。

温润谦和不过是他的假象,暴烈和占有才是他的本质。

后来细想他们在一起的这么些年,她在床上真的吃了不少苦。

他懂怎么摧毁她,又懂怎么捧起她。

同时,那些年,周坏岑真的也把那冷然一生里为数不多的恶劣和喜欢悉数都给了她。

13

玄关射灯很亮,斜着打下,照出木色楼梯,扶手是雕刻工艺的,但现在只有一片灰。

书房里,周怀岑已经洗好了,暖气很足,他穿着白 T 黑裤,正坐在皮椅上接电话,眉眼醉态消散,情绪比月光还要薄淡些。

成音知道他那段时间跟中铁局走得近,席画质问的项目开工,好像也是跟一条济南通郑州的铁路有关。

她没打扰,独自观察周围。

空间还是挺大的,书几乎摆满了半边墙,不沉闷,反而容易静下心。

最后她视线留在花瓶旁玻璃柜里的一张合照上。

穿着荷叶边职业装的中年女人站在高大欧洲人身边,笑得端庄亲切。

成音有一种明确的预感,这位是他的妈妈。

那么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哪里,她没敢问。

再看旁边的欧洲人,有一次导师让她整理福布斯榜人物采访视频时看到过一样的长相。

周怀岑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身后,她刚好手里抽了本书翻开。

看的什么?

成音将封面露出: 你说这些为什么不是必读书呢?

手里是一本国外讲经济学的著作,周怀岑牵着她去隔壁,卧室亮堂许多,因为常年有人打扫,单色真色床被一丝不苟地平铺着,床头也有个小型书架。

他开了瓶红酒,拎着高脚杯递给她,顺势就坐进面前的沙发里,才淡淡开口,: 物竞天择,总不能都躺办公室里。

世界的运转需要无穷无尽的燃料,她在这个盛大的运转法则里又充当什么级别的燃料,不得而知。

隔着距离而坐,一个在沙发一个在床上。

成音以前看过一则视频,调侃这儿本地人坐姿的,也就是所谓的北京瘫。

如今亲眼看见,那闲散劲儿,还真有那么回事,坐没坐样,说话都没个正经样。

她感觉有些热,摸了下额头并没有汗,头发吹得干燥垂下挠得脸颊痒,随手拿起躺在柜上的笔。

周怀岑没说话,举杯抿酒,就这样看着她用一支笔把头发挽起固定,浴袍不怎么合身,手臂抬起,露出下方风景,遮遮掩掩的暗色轮廓。

床头灯只开了半盏,静得徒生几丝尴尬。

脖子终于透气,她放下手盘腿坐好,想到什么: 你看热搜了没,都好可怜啊。

这事还要从昨天凌晨说起,一女明星发长文倾诉自己的婚后生活,婆婆瞧不起,老公心疼她却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字里行间的委屈和痛苦,吸得一大波粉丝心疼。

周怀岑也不知道有没有认真听: 不懂。

成音以为这人不了解卦,仗着他的纵容和喜欢,挑重点说起来。

姑娘愤然模样,周怀岑讪讪牵唇: 搞得是你离婚似的。

她共情能力确实挺强的,电影里一句煽情的台词就能让她热泪盈眶: 换位思考呀,同个屋檐下,你长期夹在矛盾中间,不痛苦吗?

面前人忽然放下酒杯起身,她下意识一愣,周怀岑把她往后一推,身子压了下来。

鼻尖贴着鼻翼,他咬了下她的唇: 我都受不了我妈。声线哑然,音音,非要住一起么?

雨好像停了,风声叶声交融,稀稀疏疏地叨扰着不要平静地落入良夜,要沸腾热烈地燃烧,才不会在世俗的牢笼中一生孤寂。

空气中是洗漱过后两人同样的淡香,成音分不清那话里有几分戏谑,是真是假,大概是神经紧绷,注意到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服,她脱口转移话题: 不是说男人洗完澡不太爱穿上衣吗?

说完才惊觉自己问了什么。

果不其然,周怀岑斜着头: 我们音音看过不少啊。

他抬手拨开她发丝,低笑了下: 那知不知道脱了衣服要干什么?

没任何讽刺意味,一贯的坦然随意。

成音涨红了脸,别开眼: 我没有。

周怀岑算是明白了,这姑娘生气能和上一秒情绪无缝连接。

握住她的手缓缓推至头顶,想吻她却被躲开。

他无奈失笑,捏住下巴逼着她转过脸,低头含住她的唇。

手臂一上一下紧贴,成音忍不住收紧指尖,他们第一次十指相扣,在床上。

楼下未完成的事渐渐有了继续的征兆,温热转而落在脖颈再往下。

她其实是很俗气的女人,那些对她很重要的东西即刻快被侵占,本能的退缩之意使得心乱如麻,忽然身上的人停下了。

长时间闭眼,她刚睁开被光刺得眯了瞬,也撞进那双晦涩沉静的眸里。

周怀岑撑着手臂看了一会儿,掌心被传染得一片热意,往回追溯,校庆那晚她躲开的眼神与今晚她颤抖的眼睫重叠,像是张纯净白纸,叫人不知道怎么下笔。

许久,他靠着她身边躺下,手背覆在眼上。

成音悄悄松了口气,理好浴袍,侧过身来,看着他唇上有道小小的牙印: 我饿了。

周怀岑一顿,放下手皱眉转头,晚上问她说不吃,现在大半夜地说饿了。

他心口微微起伏,伴随着叹息,把手机扔她怀里: 自己点。

成音真的开始点了,还点了不少。

外卖是保安送进来的,她不敢一个人下去拿,还把喝了酒的周老板拉起来一起下楼。

客厅里,周怀岑没这么吃,就坐在对面漫不经心地看她。

成音从容地擦了下嘴,或许今晚亲密的时刻太多,她整个人也比平时大胆: 怕我吃穷你?

周怀岑淡漠一笑: 随时欢迎。

那一夜,细雨断续。

天灰蒙蒙的,轻如尘埃。

成音是在他怀里醒来的,小心翼翼地拿开搭在腰间的手臂。

听不见任何声响,她穿着拖鞋走到窗边,晨光刚露出边晕,下了一夜雨蒙蒙的雾漫在地平线上,落叶铺了满院子。

成音看了很久,深冬的清晨凉意从头到脚浇灌,她带了一身冷意重新回到床上。

男人动了动,都没睁眼,捞过她的腰往怀里带,而后手便放到她胸上。

成音气得踢了下他膝盖,周怀岑也不知道醒没醒,手臂收紧,抱得更紧了些。

她迷迷糊糊又睡着了,睁眼已经快九点。

周怀岑中午有局,知道她放假了没事,带她一起去。

本以为那都是他的玩笑话,一说而过,没想到他真的带她见李观棋的父亲。

有人送了换洗衣服来,成音转头要去卫生间。

就在这换呗。周怀岑又恢复了那闲散样子,光线落在他脸上。

成音忽然就想到张铭希自嘲的那句——我要是有那钱和脸,都不知道感情是个什么东西。

天放晴了,理智也该回来了。

她瞪了一眼: 想得美。直接关上了门。

又洗了把脸,衣服还是合身的,就是她动作慢,磨叽了很久。

传来敲门声,没等成音开口,径直打开。

周怀岑拿下嘴里咬着的烟,还真没等人的习惯,入眼四邻乱的衣物,他靠着门框笑: 摆摊儿呢,找了一祖宗是吧?

成音还在理头发,那时候她的性子是真的软,不习惯被这样一瞬不瞬地看着: 你先出去呀。

周怀岑没动,挑眉: 音音,我这都还没进来过。

风光月霁的模样,把混蛋二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她不想跟他嘴贫,头发也没顾上,从他身侧跑走。

14

地方离这儿不远,是个小型的宴会局,依然在长安街的俱乐部里,没有任何媒体存在,私密至极。

氛围安静,拢共十几个人,正中间摆着个地皮全景模型。

成音刚踏进来的那一刻,他们投过来一眼,而后都各忙各的。

她不排斥这种场合,毕竟还没傻到看不出来这是周怀岑在给她机会,更没有傻到为了掩盖自己的野心,捧着颗自尊拒绝这种由他人给予的机会。

几斤几两自己心里有数,别给他面上抹黑就行。

周怀岑带人坐下: 饿了先吃。

他一身行头并不显眼,比起前几次包厢会所,今天这样的场景他太过随意了些,成音摇头说: 你有事先去忙吧。

这么乖啊。周怀岑心情不错,伸手捏了下她脸颊。

公共场合,成音皱皱眉,相处久了,都习惯被他调戏了。

没多久有人过来问: 什么时候回北京的?

说话的叫倪轩,那座楼盘的投资人之一,这局也是他组的。

聊了两句,周怀岑视线抬起些: 李叔呢?

说曹操曹操到。

成音转头看过去,为首的中年男人来拍了拍周怀岑的肩膀,笑着招呼: 我家那臭小子也不知道跟你学学,成天见不着人影。

来的路上,周怀岑跟她扯闲提过一嘴说,李观棋带几个姑娘去三亚玩了,这事他老子还不知道。

成音其实在一些照片里看过他父亲,如今站了起来乖巧地跟着喊了声李叔。

周怀岑简单介绍了下,李民视线从她脸上经过,表情无任何不妥,亲和地笑笑。

这些人有一个共通的点——识趣。

从不会多问什么。

也好的。

中途周怀岑被朋友叫走了。

成音坐在位置上无所事事地喝茶,李民还没离开,估计也坐这一桌,他肩膀有些驼,滑着手机忽然皱眉: 怀岑叫我买的股票都跌成什么样子啦

说着拿手机给身后的人看。

身后那人也不懂,客套玩笑着: 叔儿,我搞房地产的哪了解啊?

我可以看看吗?

李民循声望向一个姑娘,也无所谓地递过去: 行,让年轻人看看,那小子就是存心逗我老头子。

成音虽然没资产去玩这些大盘股票,但她选修的是证券,课上得不多但也算了解。

国际形势动荡,股市便是局势的天气预报,这支股票其实很敏感,周怀岑棋下得却精明。

她斟酌道: 局势不正确预期产生下滑,现在下跌的程度其实是正常的,甚至它跌到最低点都可以再持续买,过了今年夏天必反弹,但凡有坑也是黄金坑,您沉住气等一等。

周怀岑回来时就见着这一幕。

身边倪轩诧异打趣: 这姑娘可以啊。

周怀岑抬手吸了口烟,随性地笑,暖光照在不远处,他看了良久。

用餐后半场,场面依旧冷冷清清的。

有人去全景模型那儿参观,手指点着交谈碰杯。

李民性格确实好,有些老顽童的意思,年轻时说不定和李观棋如出一辙。

他不知说了什么,手碰了下,那建筑模型就倒了。

商人虽图个好兆头,但李民的身份没人敢落口舌,或许是发生得太快,那几秒钟里尴尬分许。

倒是周怀岑漫不经心地把模型扶起来: 您那提笔杆子的手就别碰粗活了。

李民那笑意扩大,身材微胖,耳垂饱满,古人云是有福气的长相。

成音沉默地跟在一边听着,这种商业化的场面,她第一次来。

置之度外地去评价一件事是不道德的,唯有深入荒谬中, 才有蔑视它们的权利。

所以她只知道,或许自己一辈子都学不上那些叫人听了身心舒适的场面话,无关学历,无关性格, 那是一种能力。

下午两点陆续散场,北京的冬天又干又冷, 头顶分明顶着暖阳。

坐进车里,手机忽然一亮,张铭希发了张自己扮演尸体的剧照过来。

刚点开着实被吓了一跳,消息里还说她除夕就在剧组里过了。

李叔送你的。

面前递过来两张早已售空的博展会入场券,成音挺感兴趣: 帮我谢谢他。

周怀岑点头,语气倦懒: 回学校吗?

成音想了想: 去广播大厦。

不是放假了?

想去看看有没有我能做的活, 春节加班费高。她说着。

周怀岑嗤了下: 值么?

成音一僵: 拼命工作挣钱不可耻吧?

车稳妥驶上道路,他似乎也认同: 就怕最后钱没挣着, 死得还挺尴尬。

成音不说话了,无法反驳, 赚钱和读书是两码事,拨下面前的挡光板: 周老板长命百岁行了吧。

红灯, 周怀岑转头,二十岁出头的姑娘身上特有的娇气在她身上落落大方, 他不是没见过这类的,有时候真想扒开她看看, 到底是真傻还是比别人装得都好。

就这么看了会儿,他笑了笑,倾身过去。

阴影笼罩,他的手心和唇都是温的。

直到绿灯跳转,后面响起鸣笛,周怀岑才坏笑着松开她, 不慌不忙地启动引擎。

成音有气也发不出来,红着脸不打算搭理他。

到达地点, 她叮嘱一句注意安全,开门下车。

隔车窗,周怀岑手腕搭着方向盘, 叫住了她,问: 音音,我是不是欠你一样东西?

最新章节

相关推荐
  • 明日限行
  • 不见曦月
  • 全家要造反陈思君李慕卿
  • 沅沅的英文
  • 狐妖小红娘镜花篇
  • 自爆黑料第五人格
  • 阿梨粤是哪里人
  • 阿梨粤的十首经典歌曲
  • 小桥整治
  • 阿梨粤晚风心里吹
  • 宋阿梨裴稷宋如初完结
  • 阿梨粤的抖音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