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悦

拿到京大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当着全校同学的面，拒绝了俞景川的告白。
并将一个极为残忍的真相，摆在了他的面前。
俞景川，你妈出轨我爸，差一点逼死我妈。
你为什么觉得，我林晚会喜欢上一个小三的儿子
于是那一天，当着所有人的面，我亲手毁掉了俞景川身上所有的光环。
我原本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和他有任何交集。
直到 26 岁那一年，我因为寻衅滋事进了警局。
俞景川作为我唯一的亲属，将我领出警局。
他上下瞅了我一眼，开口声音一如十多年前我俩初见时那样满是冰冷的嘲讽:
林晚，你卖啊。
而我不甘示弱，对着他扯了扯嘴角:
对啊，你买吗?
1
凌晨两点，马路上不见人影，只有偶尔零星的几辆车从路上驶过。
我没有再向前走，脚下不合适的廉价高跟，磨得我的脚后跟生疼。
于是索性靠在了一旁的路灯柱上，从包里摸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
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见我没有跟上，余景川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皱眉看我。
和你有关系吗?嗯?余景川?
我吐出烟圈，在迷蒙的烟雾里微微眯起眼睛，微微勾起的嘴角带着一抹嘲讽与挑衅。
原以为我这样赤裸裸的挑衅应当会让余景川生气，可谁知道他却是忽然笑了。
林晚，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
他松了松自己的领带，边说边朝着我走了过来。
直到走到我面前能呼吸交融的距离，他低下头，微凉的手指掐住了我的下巴。
像是出来卖的站街女。
还是卖不出去的那种。
余景川的视线划过我修长的脖颈，以及胸口处裸露出的一大片白皙的皮肤。
那赤裸的眼神，仿佛是在巡视着自己的所有物一般。
如今的他，可不再是高中时期那般，只要看我一眼，就会默默扭过头去害羞的那个少年了。
但，我也从来不是什么清纯少女。
否则当年，我也不会把面前的余景川，耍得和狗一般团团转。
我毫不惶恐的对上他的视线，抬起手指尖如同蛇一般，从他的下颚划过他凉薄的面颊，最终搂住了他的脖子。
那，余总要买吗?
我朝着他的脸上吐出一口烟圈，又道:
还是说，余总想要包我?
那感情好啊，正好我没了工作，看在咱俩曾经的关系上，可以稍稍给你打个折。
迷蒙的烟雾之中，我笑得妩媚，不老实的手又再次拂过他的脖颈，伸出手指勾了一下他的喉结，动作暧昧熟练。
我分明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可下一刻想要继续向下的手，却被他紧紧握住，用力甩到了一边。
林晚，你恶不恶心
别用你碰过别人的脏手碰我，你当我是谁?你的那些嫖客?
还是你以为，我还跟从前一样，是个被你耍得团团转的傻子
余景川看起来是真的动了怒，额头上几乎暴起了青筋。
我被他猛然甩开了手，鞋跟一崴，没能稳住身形摔倒在了地上。
脚腕处几乎是立刻传来钻心般的疼，我皱着眉头倒吸了一口凉气，却见他从兜里掏出钱包，甩出几张红票到我身上，眼里的嫌恶都快要溢出来。
拿着钱滚
以后，别再叫我见到你。
看你一眼我都嫌脏
说罢，他毫不犹豫转身便走，那副样子，仿佛生怕看我一眼，便脏了眼睛。
可我看着这地上的几张红钞票，脸上却没有半分被侮辱过后的气愤。
反而是心情格外愉悦的，将那几张钱从地上捡起，扬了扬手中的钞票，不忘朝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
多谢余总打赏，就当是预付款了，有需要随时找我哦。
我当然知道自己现在的这副样子有多贱。
只看余景川的背影，就知道他此刻怕是正在极力忍耐自己想回头掐死我的那股怒气。
可我就是故意的。
哪怕是这么多年不见，余景川早就已经变了模样。
但只要看到他生气，我就觉得开心
嘴角的那抹笑意，在看着街角的那辆车几乎是逃一般的驶离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忍着脚腕上的痛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毫不犹豫将那掉了鞋跟的鞋扔进了垃圾桶。
乘着夜色，一瘸一拐地走回了自己租住的那间小出租屋。
一进门，栀子花的味道几乎是扑面而来。
客厅的灯坏了，摸着黑，仔仔细细的给大门上了三层锁，这才放下心，从房间拿了衣服，走进厕所洗澡。
洗完澡，脚腕那被扭伤的地方开始越来越肿。
家里没有药，这个点药店也不可能开门。
于是我只能摸着黑，搜摸着客厅里那个上了年头、经常短路的老破冰箱，看看能不能找到点有用的东西。
没有冰块，冰箱里一目了然啥也没有。
搜罗了半天，最后倒是从最下层的冷冻室的角落，翻出了一块不知道冻了多久的陈年冻肉。
也不挑什么，隔着毛巾，在脚腕肿起来的那处冰敷了起来。
手机已经用了五六年，电池性能早就差得一塌糊涂。
好不容易充上电，等着它开机，几乎都已经耗光了我所有的耐心。
点开微信，上头立刻弹出好几条消息。
最顶头的是公司经理发来的十多条六十秒的语音，每一条无一例外，都是骂我怎么胆子这么大，不就是被摸了一下，就敢拿着酒瓶往客户脑袋上砸。
这个月所有的工资和提成都被扣了，听他的意思，要是还想保住这个工作，那就明天晚上跟着他上门去和人道歉。
当然，这歉怕不是这么容易道的。
究竟是上哪儿的门，大家彼此心里清楚。
于是，我果断给对面发了个中指，并且配上了一长段问候他祖宗十代的话后，直接拉黑删除。
拿不下订单就想把我当好处送给别人
垃圾东西吃屎去吧
将手里那块冻肉又重新放回冰箱，我拖着自己早就已经疲惫不堪的身子，走进房间，躺到了床上。
明明思绪乱得很，可却实在抵不过身体上的困顿，还是没忍住耷拉着眼皮，睡了过去。
久违的，我做了个梦。
梦里又回到了高中时，第一次见到余景川的那天。
2
我和余景川的第一次见面，可以说是蓄谋已久。
高一那一年，我妈带着我净身出户后，我爸很快就和他当时的出轨对象，也就是余景川他妈结了婚。
我其实可以选择跟着我爸，继续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
可是我嫌恶心。
我妈陪着我爸白手起家，陪着我爸从一无所有，到如今家财万贯、事业有成。
她那么信任我爸，可最后这个曾经答应会把星星月亮捧到她面前的男人，只因为她生不出儿子，就出轨了自己公司的员工。
为了不让她分走公司的股份，甚至用我当筹码逼她放弃公司的股份，将她算计得一无所有、净身出户。
我不愿意待在这个令人作呕的家里，可这也不代表我会就这样忍气吞声。
任由这个知三当三的老女人，登门入室。
我知道她有一个宝贝儿子，是她年轻时和初恋生下的。
说来可笑，在此之前，我怎么都不敢把余景川——这个全市响当当的名人，和这样的人联系在一起。
中考全市第一的妈居然是个毫无道德底线的小三。
这谁能想得到?
就连余景川自己也不知道
她把余景川当命。
那我就要了她这条命
我要毁了余景川
我是在高二那一年，从市里原本的私立高中，转到了余景川所在的重点高中。
为了让余景川注意到我，我这个学转的可谓是非常高调。
我改了姓换了名，第一天入学，我背着自己从家里带来的为数不多的名牌包，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教室。
这个年纪的学生，对于家境优渥的人总有一种天然的敬畏感。
果真，第一天，我便吸引了一众向我示好，想要同我套近乎交朋友的人。
那些所有对我的示好，我照单全收。
于是在接下来的两个月里，我将学校里相貌优异的男生谈了个遍。
学校里都传，新转来的转校生，出手阔绰，专挑长得好看的男生谈恋爱。
但没有哪一个，能和我在一起超过一周。
那个时候，学校的男生之间甚至还流行起了一阵攀比。
那些和我谈过的男生在圈子里格外有面，所有人都在暗自攀比，看究竟有谁，能成为我身边的那个例外。
可他们本就不是我的目标，又谈什么例外。
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在布局，只为了吸引余景川对我的注意罢了。
毕竟有哪个青春期的男生，不想成为人群中最惹眼的那个女生的例外。
于是，就在我和新一位刚谈了三天的学弟分手没多久，余景川终于找上了我。
开口，竟然是要我交作业。
林晚同学，这个星期的作业麻烦你交一下，我知道你爱出风头，但是能不要什么风头都出吗?
17 岁的余景川，五官还不似如今这般凌厉，只是周身透露出的生人勿近的冷漠气场，倒是和现在别无二致。
他很少主动同人交谈，看着人时眼神里永远透露着淡漠和疏远，让人从骨子里就自动想要和他保持距离。
更重要的是，余景川说话，很伤人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学校里崇拜他的人不少，可却没有一个人敢和他拉近关系。
我还以为我们余大学霸整天就知道埋头死读书，谁知道，原来你这么关注我啊。
不然，你怎么知道我爱出风头。
这是我同余景川说的第一句话。
带着暧昧语气的话刚落下，余景川当即皱起了眉头。
班上响起了不少倒吸凉气的声音，那些人的脸上纷纷带着震惊与惊恐。
可更令他们惊恐的还在后面。
当着全班的面，我站起身伸出手指，以一种近乎调戏的动作，勾走了余景川戴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
随后不等余景川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跨前一步将脸凑到了他的眼前不到三指的距离，眯起眼睛细细打量过后，对着他暧昧道:
我之前就注意到了，我们余大学霸的这张脸，长得还不错啊。
就是这个黑框眼镜实在是太碍眼了，要是换成金丝的，或许会更对我胃口一些。
换个角度看，我和余景川就仿佛亲上去了一般。
回过神来的余景川，几乎是立刻立刻后退了一步同我拉开距离。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看着我的眼神里，几乎都是被我冒犯过后的愤怒。
林晚我不是你发情的对象
这句话，他说得几乎咬牙切齿。
可我分明瞧见，他的耳根连接脖子的地方，红了一片。
余景川，你话说的是不是太过分了
班上有对我有好感的男生，立刻出声维护我。
却见我将摘下的黑框眼镜拿在手里把玩，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真的不考虑考虑吗，大学霸?
不考虑
余景川一把夺过了我手里的眼镜，眼底满是虚张声势的厌恶。
像你这种女生，恕我实在看不上。
他重新戴上眼镜，转身想要回到座位。
可刚一转身，我却爆发出了一声大笑，直接笑得前仰后翻。
想不到我们余大学霸还挺自恋
话落，余景川的脚步果然顿住。
他转过头，却见我正撑着下巴看着他，满脸揶揄。
我的意思是——你真的不考虑换个金丝眼镜框?
余大学霸，你刚刚的那句话，不会是以为我要追你吧?
我林晚，倒是还没有这么——饥不择食。
那一刻，余景川的表情几乎是肉眼可见的变得有些难堪。
垂在身边的双手紧紧握起，我似乎都能听见他紧咬后槽牙的声音。
他没有再说话，似是不想再同我有纠缠，飞快回到了座位上。
可转身的那一刻，我却是飞快的捕捉到了他眼底的划过的那抹不甘。
之后那几天，余景川几乎是避免和我产生任何接触。
可一个月之后，在我和外校男生谈恋爱的事情传开后，他脸上那副低调的黑框眼镜却没了踪迹。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款金丝框眼镜。
那一刻我便知道，余景川怕是注定逃不出我布下的这个局了。
3
这一觉睡得不安稳。
我订了早上五点的闹钟，一觉睡醒，扭伤的脚踝微微有些发肿。
天还没亮，之所以起得这么早，属实是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我妈的祭日。
稍微收拾了一下，我摘了几朵阳台上前不久刚开了花的栀子，绑住花枝，装到了袋子里。
依旧是摸黑打开昨晚上的三道锁。
走出门的时候，却发现门口原先摆放整齐的男士运动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踢歪了。
但我的注意没有在上面停留太久。
重新将鞋摆好之后，我一瘸一拐走到了公交站，坐上了最早的一班公交。
转了三趟后，在终点站的南山公墓下了车。
我在街边买了纸钱。
按照记忆，找到了我妈的墓后，我将墓碑擦干净。
随后，将纸钱烧给她。
手里的纸钱一张张丢下去，面前的火焰越来越大。
正一阵风过，卷起的火舌不知为何忽然朝着我的右半脸拂了一下，火舌飞快掠过，没有留下痕迹，却是烤得我半边脸生疼。
我怔愣一瞬，反应过来时，我缓缓起身看着墓碑上那张照片上同我有着三分像的面孔，眼眶骤然红了。
知道您怪我，如果真要知道当初那件事儿，最后的结果害死了您。我打死也不会那样做。
就当，您出了口气，给了我一巴掌吧。
说罢，我将手里的纸钱一股脑扔进了火里。
袋子里的花被我拿出来，小心地摆放在她的墓碑前。
这是她生前最喜欢的花。
从前，她最喜欢的事，就是入夏时将开了花的栀子花摘下，摆放在家里的各个地方。
让家里的各个角落，都能闻到栀子花的味道。
而这，也成了我想她唯一的方式。
扫完墓，下山时，竟是起了雾。
我一瘸一拐走到墓园门口，口袋里的手机一震，是有人给我发了消息。
消息一连好几条，我点开消息，发现是房东刚刚发来的，问我下个月还要不要接着续租的信息。
因为一些原因，我没有长期住在一个地方很久的习惯。
几乎没有几个月，可能就要搬家。
所以，我找的房子基本上都是不需要押金，一月一付，好方便我随时走人。
算上今天，我在这大概住了有三个月左右的样子。
不过想一想，之后好像也没有需要接着租房的必要了。
我组织着措辞，边走边给房东发去了消息。
可一时间没看清路，竟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
下意识同人说了声对不起便要绕开时，却忽然听见那人开了口。
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几乎让我瞬间皱起眉头。
林晚，走路不看路，这是算计好了要往人怀里扑呢。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的手段好像也没比以前高明到哪里去啊。
手段不用多，特别是对余总你——够用就好了。
在认出余景川的那一刻，心里头暗骂了一声晦气，可很快我又立刻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后退了几步，朝着对方勾起了一抹笑。
怎么?大清早的，余总也来扫墓?
是看哪位啊?要不要我陪陪你?
说实话，最后一句话我纯粹是因为嘴贱。
心情不好，所以想要连带着恶心一下余景川，找他不痛快。
可谁知道他的脸上却没有出现我原本预料中该出现的嫌恶神情，只是淡淡地看着我，随后吐出了两个字:
好啊。